安哥是牧羊人
好久没见过安哥了,心中便多了一份思念。
安哥住在我家的对面。我们是村里北头巷的居民,他住在东边,我们家在西边,低头不见抬头见。他出来总要在门口站一会儿,才大步流星地向村中心走去。安哥跟我三兄初中时的同学,比我大五岁。他爷爷在吴家排行老三,我叫他三爷。他爸爸我称呼龙叔。安哥的家是我父亲的舅家,所以我们俩家是亲戚。三爷60多岁就去逝了。龙叔活了70多岁。家里就只剩下安哥了。安哥的媳妇是邻村陈闫的,人称"老宁”(因为他姓宁)。她与安哥厮守一起,她管不了安哥的抽烟,不知啥时也学会了抽纸烟。说话骂骂咧咧的,但她对我极好。春天,我家的花椒长出了嫩叶,只要我在家,她总会到我的院子里捋椒叶,蒸椒蛤蟆。她蒸出来后,还会给我切一块椒蛤蟆。所以我也乐意让她捋。小时候,安哥就是巷里年龄最大的。我们在一起撇石子,向池里撇石子,看谁撇过去掀起的波纹多。下午放学,我、三兄、安哥、小杰、省娃等在一起做"老鹰抓小鸡”的游戏。安哥理所当然地演老鹰,我年龄小,扮小鸡。三兄比安哥小一岁,就扮演老母鸡。我们摆开架势,一人拽住一人的后衣襟,排成一溜。摆过来摆过去,安哥始终抓不住我。池岸上响起我们的欢声笑语,在窑顶的上空中回荡。安哥是我的保护神。我上二年级时,班级里开展“一帮一,一对红”活动,我是好学生,帮助同桌孙治山一块学习。一个夏日的早上,我们班的同学在教室里玩,玩"撑大炮”游戏,背我的正是差生孙治山,不知啥原因,我从治山背上摔倒了,嘴巴嗑破了。放学后,安哥听说了此事,跑过去寻孙治山,说他欺负我。这个事情过去了许多年,我却一直没有忘怀。再一件事,安哥引我灌禾鼠。他拉着一辆装满水的车子,我跟在后面援着车子,到地里后,他很利索,一天下来灌了十几只禾鼠,收获颇丰。到家后,他剥了皮,掏出五脏,洗净禾鼠肉,蒸了。他把禾鼠肉蒸熟后,给我送了五六条,我迫不及待地接过来,狼吞虎咽,吃了肉,打了一次牙祭。我以后吃肉,总忘不了给安哥送点。我工作以后,碰到安哥总有说不尽的感激。安哥初中未毕业,就在队里当了农民。他在大队开过拖拉机。包产到户后,安哥就和老宁嫂开砖窑,开了几年,又做起了大瓦。销路不畅时,放起了羊。一年四季,早上早早起炕,晚上披星戴月,十分辛苦。有事时,老宁嫂就帮着放羊。每次放羊时,安哥手里拿着鞭子,嘴里喊着口号,前边是牧羊犬开路。把羊赶到草窝,安哥就会停下来,抽一根纸烟。羊悠悠地在草地低头吃草,安哥悠悠地唱起了晋南的小曲。一群羊像天上的白云,安哥成了"羊司令”,威风凛凛地站在坡上,吆喝着不吃草的"捣蛋”。安哥要攒很多草,预备羊冬天的干粮。这时候,什么绿豆蔓、红薯蔓,他都割回来,准备羊冬天食用。在这期间,老宁嫂还在地里种上了棉花。他俩有三个孩子。为了供孩子上学,他们不辞劳苦,忙碌得不可开交。到了春季,羊身上的毛长了,安哥便雇人剪羊毛。羊圈里的粪满了,他干不过来,还要找人出羊粪。养了羊,环境就坏了。羊从家里出来或从地里回来,拉屎拉在巷子里,弄得每天下午老宁嫂都要打扫巷道。尽管如此,还是招致巷里人的议论,影响很不好。一段时间,安哥卖掉了所有羊。巷里干净了,再闻不到羊粪味。渐渐地,两个女儿出嫁了,儿子考上了大学。安哥在地里栽上了果树桃树,但生计还是不行,打药施肥,样样都要钱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时光如水,儿子大学毕业,安哥从长远打算,盖了房子后,欠下了一屁股债。万般无奈之下,安哥和老宁嫂合计后,又放起了羊。于是巷里就又弥漫着羊粪味。老宁嫂扫得勤了,每天都会看到他在扫羊粪。在故乡黄土高坡上,眼看着陡峭的坡拐向无垠的土岭上,安哥手执赶羊鞭,向空中一甩,"啪啪啪”,土粒扬起来,明亮的阳光照耀着。牧羊犬听着安哥的号令,指挥着羊群的行动。我接过安哥递过来的香烟,闻着烟草味,舍不得点着……